Bradley從床上滾下來時整個人都是懞的。 除了在軍中訓練,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被人從床上踢下來過了。 「嘶⋯⋯痛死了,下手也太重了吧!Maverick你一大清早就在發什麼瘋⋯⋯」毫無防備地正面著地,使他的鼻子重重與地板來個親密接觸。 他可是十分滿意自己的鼻型,要是鼻樑這麼被撞歪了,Bradley想他可顧不上敬老尊賢這回事,絕對會跟Maverick這為老不尊的老屁孩來場全武行。 說到Maverick⋯⋯為什麼那老傢伙沒有半點反應? Bradley也沒非要對方道歉或者好言軟語安撫自己、彷彿他是個難伺候的小公主似的,不過連個聲都不吱一下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Mav⋯⋯」Bradley撈著床架撐起自己、一邊扯著睡到都乾啞得嗓子叫喚那人,然而視線終於隨著撐起的上半身越過床沿:「人呢?」
屋子裡早就除了他自己以外誰都沒有。
Bradley總算是從這詭異的氛圍裡嗅到了一絲不對勁,平時那個老傢伙雖然也是很跳脫,但總歸來說都是牽扯到開飛機的事,可從第一線退下來之後這傢伙的奉養也沒讓他有那個底氣時不時一有個想法就報廢一架飛機了,畢竟負責埋單維修或更新費用的冤大頭,除了美國海軍的預算以外,私人機構也未必擔當得起,更不要說比起來根本就是領個微薄數字的月退俸、位階還不是多高的軍官。軍中能睜一隻眼閉一隻一眼、或者說乾脆雙眼都不睜一下任他折騰的長官也所剩無幾,那怕他真的戰功顯赫、屢創奇蹟,這樣高額的軍備汰換也不是誰都能交代過去的。 除此之外,日常生活裡他倒是挺像個過了年輕氣盛年紀的成年人應有的表現,大多時候啦。 所以說莫名其妙把自己踢下床、什麼也沒表示便從睡房裡開溜這種事,實在不像是Maverick平常的作風。 Bradley實在是摸不著頭緒,只好順著敞開的大門尋找那個行凶後便溜之大吉的傢伙的身影。 「Mav⋯⋯?」Bradley覺得自己腦子一片混亂是因為自己剛睡醒、又冷不防被人踢下床來個正面著地,所以腦門到現在都還暈乎乎的無法作用,但眼前的景象告訴他,很顯然這屋子裡還有一個人比他要來得更茫。 Maverick並沒有聽到他的叫喚。 那傢伙正以一種「周遭的環境不可思議」的茫然神情端詳屋裡的一切,然後用戲劇性的凝重表情將雙手舉到他自己的面前仔細端詳。 「Mav,你到底在幹什——」一大早的,Bradley實在是沒什麼興致跟這老男人瞎鬧,他就想知道這傢伙這一系列的反常動作到底想幹什麼,但都還沒說上話,眼前這男人的反應更是讓他完全搞不清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Maverick突地架起標準的近身防衛姿態,一臉警戒地看著他:「你是誰?」 「Mav,別鬧了——」Bradley沒有多想,一個箭步向前。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男人還真朝他揮了一拳,年齡導致的體能差距還是挺明確的,至少這時Bradley確實是仗著自己比眼前的男人小上幾十歲的年輕體魄與反應神經、堪堪避過了攻擊:「你到底是發什麼瘋!你是更年期到了還是怎樣?」 趁著Bradley反射性迴避的幾秒間,Maverick早已技巧性地拉開一段距離,一點也沒有鬆懈地繼續維持著防衛的姿態。眼神緊盯著他之餘還不忘用餘光掃視著室內的環境,像是在確保安全距離、又像是在計算逃亡的路線:「這裡是哪——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Bradley一聽簡直要沒好氣地翻白眼,他知道Maverick其實有點心理障礙,但日常其實控制得相當不錯,很偶爾地偶爾、這男人會在睡醒時有些類似於解離的狀態、搞不清楚狀況,不過多半都是無害而茫然的,鮮少有像現在這樣:「Man、別告訴我這就是你把我踢下床的原因。」 「不然呢?變態——」Maverick很不客氣地衝他罵,一直舉在鎖骨高度的雙拳又握得更緊了一些。 「變態?我哪裡變態——」 「你這個露鳥俠哪裡不變態——」 Maverick突然拔高音調的反駁令原想要發難的Bradley一愣,陡然間他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大實話,雙眼迅速地向下身一滑,他還真未著寸縷。 怪不得他總覺得有點涼颼颼的,原來是把自己光著身子的事給忘了。Bradley心道。 但他在自己的房子裡不穿衣服傷天害理了嗎?更何況為什麼光著身子⋯⋯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他就不信在同一張床上醒來的Maverick會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噢,這就是為什麼他會被踢下床的原因了。
Bradley恍然大悟。實話說他現在有點哭笑不得,但解決面前的問題比較重要:「Mav,冷靜點。我知道你現在很混亂、我可以解釋——」 「你先穿上褲子!」對方仍是全身戒備。 「然後讓你趁著這時間溜走?」他還不了解這人嗎?這都相處幾年來著了。要是可以他也想先穿上褲子,但用腳趾想也知道這男人要不是趁機再攻擊他一次,就是逃之夭夭:「Mav,講點道理,我不會傷害你的好嗎?」 「我憑什麼信你。」男人倒是很機警、一點也不鬆懈:「先交代你的身份!」 Bradley一大早就感受到疲憊:
「⋯⋯憑我是你男朋友。」
「什麼?」對方一怔,大概是「男朋友」這個詞過於震撼,竟讓他的防衛都鬆懈了。 「不然會是炮友嗎?」Bradley說:「先不要說你現在可能不認得我,你難道會覺得自己是那樣輕浮的人嗎?」 這解釋並沒有讓Maverick比較釋懷,顯然他還在糾結其他問題:「你是說⋯⋯我們是戀人?你⋯⋯跟我?」 「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嗎?」Bradley不可思議地張了張雙臂,好讓自己緊實的肉體被對方看得更清晰,就算在隊上他的身材也算是數一數二好的好嗎?還有什麼可以挑剔的?他都不嫌對方是個老臘肉了。 「我不是、我⋯⋯」Maverick欲言又止,半晌後像是終於放棄糾結這個問題,無奈地問道:「⋯⋯我們真的是戀人?」 「你現在不清醒,但我也沒有這個必要騙你好嗎。」Bradley沒好氣地說:「就算你不信我,你自己是什麼性子你不知道?不是這個關係你會跟個陌生人躺在同一張床上、還全身赤裸?」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那男人喃喃自語道,戒備是鬆懈了點,但仍不忘問:「所以⋯⋯你是誰?」 「⋯⋯」Bradley一時無言,好半會兒才不情不願吐出:「Rooster.」 「那是你的綽號?」 「⋯⋯」他實在不是很願意解釋這些:「Bradley Bradshaw.」 眼前的男人又陷入幾秒前那種宕機的狀態。 「Bradley Bradshaw⋯⋯」Maverick皺著眉咀嚼這個名字,彷彿其中有什麼玄之又玄的機妙般,眼神在他身上來回逡巡數次,才又問道:「⋯⋯Bradshaw、⋯⋯那Nick Bradshaw跟你是什麼關係?」 好吧,至少這老傢伙還記得他老爸。Bradley真不知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吃味:「我爸。」 「你爸?」Maverick最先聽到眼前這人是Goose的家屬時鬆了口氣,但隨即又反應過來:「等等、你說他是你爸?那你是——Brady boy?」 那個從他成年之後就幾乎沒有被用過、現在甚至是拿來打趣調情時才會用上的小名從那男人的嘴裡吐出。 「Hi, Uncle Pete.」Bradley都不知道是幽默還是嘲諷地應道。 接著他看到眼前的男人更加茫然了。 Maverick總算是放下防衛的姿態,似乎是信了他的話,但眉頭皺得跟深、神情更加凝重,彷彿是思考什麼困擾人類幾千年的哲學大題一樣,幾番糾結後才說出:「但、但⋯⋯這怎麼可能⋯⋯」
「Brady今年才三歲啊。」